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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5:955 8000 light years:海山二航行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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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旅行

“早上好,松本博士。今日舱内湿度良好,氧气储备充足,淡水资源用量低于计划,建议您按计划补充水分,保持身体健康。正在按原定目标驶向海山二,未检测出异常。希望您今天也能享受漫长旅途。”

这么一长段话听完,松本润终于放弃了睡眠,用手臂挡着眼睛,避免直接看到太空舱内的强光。

“旅途?”他嘀咕,“我在实验室都没这么准时上过班。就不能有一天让我睡到自然醒吗?”

站在一旁的樱井翔眨眨眼,似乎对他的做法稍微有点不解的样子。

松本润爬起来,给自己找衣服穿。

“也是,指望不上你什么。”他还在起床气的阶段,伸手推了把樱井翔,“我当年要是知道你们最大的作用是当人形闹钟,就应该第一时间把仿生人设计稿烧掉。”

樱井翔没有对松本润的说法有什么异议,他的程式设定里不包含对人类的反抗。

稍微反应了一下,樱井翔帮他找出来清洁口腔的咀嚼片。

“但你还是把我们设计出来了,”他倒来一杯水,从身后圈住松本,把水摆在他手边,低下头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耳侧,“感谢你给我们生命,博士。”

松本润一愣,用手肘推了推他。

“你该感谢的是重力模拟器。”他说,“不然你会被我打到天花板上去。”

科技在地球上发展到了一种及其可怕的程度,对于太空,已经不再停留在所谓探索的阶段,而是货真价实的成为了一个触手可及的地区。去几光年之外的行星上旅游都变成了一件不太特别的普通事件。

人类以神自居,不再满足于支配有机生命,甚至企图统治带给他们权力的科技。

在这样的背景下,十年前,从松本博士手下诞生的第一批仿生人投入生产,成为满足人类支配欲望的牺牲品。

世人把那一天当作人类文明进展的里程碑,将他捧为地球的英雄。

但只有在开玩笑和午夜梦回的时分,松本润才能真正清醒的感知到自己的心思:

仿生人,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发明。

勉强吃完了早饭,松本润坐下来,继续在那张小桌子前研究零件。

樱井翔坐在不远处,盯着驾驶舱外的宇宙发呆,好半天安安静静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看什么?”

松本润手头上的研究遇到了瓶颈,疲倦的摘了眼镜揉眉心。

“在看那片星团。”樱井翔没回头,低沉的声音弹在丙烯酸材质的窗户上,又反弹回来,飘到松本润身边。

松本润走过去,坐到他身边的驾驶位上。

“球状星团。”他说,“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那里少说也得有上万颗苍老的恒星。”

“苍老的?”

樱井翔问。

“对。”松本润把眼镜腿支在嘴边,“它们出现的时间只比宇宙要晚几亿年,地球的年龄差不多算是他们的零头。很有意思吧?明明是以亿来记录的单位,却要用‘只’这样的词来形容。”

“人类历史不过几万年,竟然也有机会一窥这样的秘密。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是让它们久等了,还是该赞叹人类文明发展的速度。”

“听上去很寂寞。”樱井翔说。

“也许吧。”松本润回答,“我只是个生活了三十六年的人类,想想看,我们的一切感受看上去都很渺小。这不是我能够理解的感情。嗯……更不是仿生人可以理解的。”

这话说完了,松本润忽然有点心悸。

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就好像他曾经对谁说过这么一句话,而他在害怕对方会因此而感到不快。

“我不是说星星,我是说你。”

樱井翔不再看星团,转头盯着松本润看。

“我听说过,松本教授丢失了一段记忆。”

松本润玩眼镜腿的手一顿。

“为什么要问这个?”

“没别的意思,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来这么遥远的地方旅行。”

1. 记忆

松本润盯着樱井翔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头笑笑。

“你好像和其他的仿生人不太一样,我在怀疑是不是给你加错了程序。”他说。

“因为他们没有我这么好看?”

樱井翔圆圆的眼睛弯起来,开了个玩笑,看起来和真正的人类一般无二。

“因为他们没有你这么能啰嗦。”

松本润顺手把身后的一个靠垫扔过去,被樱井翔接住了,笑眯眯的抱着。

闹完了,松本润又沉默下来。好半晌才慢慢开口。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

“差不多,”松本润挠头,“有天我从实验室里醒过来,就有人拿了份文件给我,说上头批准了我去海山二的旅行请求,要给我放一个长假。再然后就是你来了,说是我的同行者,来帮助照顾我的生活。当然,我不会相信这么简单的鬼话。跟这件事相关的所有记忆我都没有了,但我直觉觉得,这可能不是所谓的旅行。”

樱井翔的表情出现了一点不自然,有一瞬间茫然的像个真正的机器人,眼里闪过一丝冰冷和木然,但又迅速恢复正常。

“我也不清楚具体原因,我收到的指示就只是来照顾博士的起居。”

松本润摇头。

“没有这么简单。我的记忆并不是阶段性的失去,而是特定片段的消失。可能因为某一件事,或者某一个人吧,我不确定。应该不是他们所谓的失忆,而是被人为干预了。倒不是我自恋,但按照我剩余的记忆来说,我确实掌握了一些很重要的机密,在实验室里也算是领头人物。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我被丢到了宇宙中,身边只有一个唠叨的仿生人陪着,那大概只有一个可能:我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或者手里握着一个回忆不起来的天大秘密。不是出来旅游的,我们是被流放了。”

樱井翔飞速的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开。

“你……什么时候考虑出来的这些东西?”

松本润叹口气。

“从一开始就想到了,只是现在看来也没什么意义。”

“你不会感觉到难过吗?”樱井翔试探的问,“海山二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这是颗大概率爆发的极超新星。飞船设定的单程航行距离将近8000光年,我们都没有修改航线的权限。这……这几乎是不给你回头的可能。”

“是吗?”松本润轻松的点点头,状似无意的开口询问,“连你也没有让我们回头的可能吗?”

樱井翔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在迅速分析着什么东西。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博士。”

“这个世界上,每一款仿生人的核心系统里都加入了一串密钥。只有经过我手的仿生人才有存活以及批量生产的可能——而你,是唯一一个我一点印象也没有的仿生人型号。”

松本润站起来,伸手揉了把樱井翔头顶柔软的头发。

“我的记忆里没有一丁点和你相关的内容,要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要么你就和我丢失的记忆相关。我不知道实验室的人跟你说过什么,但如果你不是被派来监视我的——那你可能就是跟我一起被流放的罪犯了。”

2. 罪犯

樱井翔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没跟着去看松本润在做什么,只是用余光瞥着他。

事实上,樱井翔完全记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他确实不属于松本润手下批准的任何一批仿生人,他是由zheng丨府地下部分的组织偷偷激活的,完全听令于组织。

甚至说,他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一个最终目的:

杀死松本博士。

从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他被输入的一切知识和设定的学习目标,就全部是围绕着这个最终计划。

他要从松本博士那里得到一本笔记本,里面记载着地球上最大的秘密。

然后完全扼杀掉松本博士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

他知道,他们没有任何返程的可能。

樱井翔的口袋里有一把激光枪,其实早在两周前,他就该结束松本润的生命。

接着,他会启动自毁模式,这艘飞船会爆炸,他和松本润就会变成永远徘徊在地球轨道上的宇宙垃圾。

极尽侮辱的意味。

他也思考过,让一个高傲的科学家,连在死后都无法善终,成为悬在人们头上,永恒的一片垃圾,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这种时候,樱井翔就会感慨,人类思想的阴暗程度真的难以琢磨。

事实上,这段时间陪伴下来,樱井翔明白,虽然松本润嘴上总是会说些不中听的话,但他确实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科研事业。

他对仿生人领域的关心和研究,以及对待樱井翔的态度,让樱井翔心里敬佩不已。

但是这样的思考没有任何意义。

樱井翔的核心部件里,携带着一串病毒。但凡他有一点想要放弃或者反抗的行为,他就会率先一步死亡。

理智上来讲,他觉得有些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比如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松本博士,在触摸到松本博士时,他的机械核心就微微发热,有什么东西在很努力的试图冲破牢笼。

他甚至发现自己无法对松本润下手,那把枪几次在松本润的睡梦中抵住他的额头,但一意识到要由自己亲自扣动扳机,仿生人樱井翔的身体里就会萌生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觉得,那有点类似于人类所谓的“恐慌”。

这很不对劲。

其实樱井翔知道,组织派他来做这次自杀行动,不仅仅是因为他没有见过松本润。

也是因为他犯过错。

樱井翔被格式化两次,是真正意义上的什么都不记得。

整个格式化的过程里,他是完全清醒的。事实上他并不能感觉到疼痛,但一想到会被再次清洗数据,樱井翔就不可避免的想到这个词:死亡。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数据值得被用最高规格的仪器完整清洗两次,也不理解为什么不重新激活一个仿生人来做这件事。

樱井翔曾在出发前听到过组织里一些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小声谈话。

他们说有B计划,一旦樱井翔没能完成指令,他的存在也完全可以唤醒松本润的记忆,启动第二个“自毁计划”。

那时樱井翔想过,他会不会曾经和松本博士有过什么过去,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好像在第二次格式化之前,他曾经清晰明了的记得那种熟悉感。

但他又觉得,松本博士看上去干净又遥远,怎么可能会和他这种杀人机器有关系。

樱井翔很矛盾,他既渴望和松本博士拉近距离,又因为身份的天差地别而慌张。

而这种矛盾,早已超出了仿生人能处理的范围。

此刻樱井翔看着背影有些单薄的松本润,想,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他牺牲自己,以保全松本润的生命,也一定会有樱井翔二代,樱井翔三代,甚至其他型号的仿生人,赶来结束松本润的生命。

“生生不息”。

这是仿生人最初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时用的标语,是宿命,也是悲哀。

至少他能保证的一件事就是……

他可以让松本润走的平静一点。

松本润把玩着手里一个小仪器,开口打断了樱井翔的思绪。

“昨天晚上我们吃了什么?”

“B类营养剂,怎么了,博士?”樱井翔问。

“没事。”松本润轻轻回答,“我的近期记忆力在迅速的衰退,看来我确实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有人试图让我忘记一切。咱们得想办法回去。”

“回去?”樱井翔从口袋里摸出那把袖珍的小激光枪,轻轻擦了擦,“博士想家了吗?”

松本润在本子上记了很长一串东西,然后才抬起头来看樱井翔。万亿宇宙星光此刻倒映在松本润的眼睛里,亮的让人难受。

“不是。不管怎么说,我犯的错,不该再牵扯一个人进来。”

樱井翔一愣。

“人?”

“嗯。”松本润低头继续写字,“人。”

3. “人”

樱井翔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听到有人将这个字眼儿用在自己的身上。

尤其这个人是,亲手创造出仿生生命的松本博士。

“我以为,我们在你的眼里更像是一种工具。”樱井翔笑笑。

没想到松本润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这句话。

他在工作台前坐下,再次把眼镜摘下来,塞进胸前的口袋里放着。

樱井翔发现他经常会做这个动作,像个老头子。

松本润只在搞研究或者仔细看东西的时候才会戴着眼镜,只要一抬头,他就会马上摘下眼镜,一双迅速失焦的眼睛就会变得雾蒙蒙的,有点迷茫,有点湿润。

很……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樱井翔就想不下去了。

他有一个巨大的词汇库,可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这样的眼睛。

“其实不瞒你说,最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抱着某种目的设计的仿生人。”松本润缓缓开口,“这个目的我记不清了,但我觉得应该很重要。甚至后来的仿生人对我而言全都不值一提。只是,我是唯一一个亲眼看着你们通过学习,通过理解难以描述的人类感情,一点点成长,进化为了现在的样子。”

“人们用型号来规定你们,但在我的眼里,你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松本润把“人”这个字眼儿再一次着重的念出来。

“这种感觉其他人也许难以理解,但你们确实像一个个新生的孩子,也在好奇这个世界,也希望能被善待,被认可身份,也渴望在社会上找到一席之地,能被包容。”

“你们不是工具。”松本润仰着头,舒缓的叹一口气,“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也许因为人类的过错,导致我每天都在后悔于创造了仿生人,但你们本身永远是我的骄傲。”

樱井翔定定的看着松本润,看他那双迷蒙的眼,听他用有点沙哑的声音慢慢的在星海中讲这些有点“叛逆”的思想。

不可否认的,他的核心区域又在很微妙的发烫,烧的他的关节都有些不听使唤。

他想要走上前去,发自内心的,给这个被流放的可怜博士,一个满怀关心的拥抱。

想要更多的探知博士的想法,想要他被万众敬仰,健康快乐的活着。

那串病毒感受到了樱井翔想法中的摇摆不定,在他的颅内发出警告的刺耳嗡鸣声。

樱井翔狠狠皱了下眉头,竟然克服了这种刺激,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抬头向松本润看去。

松本润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这警告的嗡鸣、病毒代码、或者他即将到来的死亡,还有些天真的仰着头试图直视灯光,把椅子腿翘起来,向后一仰一仰的玩着。

这瞬间,樱井翔忍耐着震耳欲聋的高频警报声,竟然胆大包天的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他想要松本博士活着,他想永远做松本博士的骄傲。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也没法在资源库里搜索到。樱井翔思前想后,认为这是一种类人的情感表达方式。

他走上前,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想法,与病毒对抗。

樱井翔护住即将摔倒的松本润,站在他的身后,用手捂住松本润的眼睛。

“为什么总是喜欢把眼镜摘下来?”他问。

“因为模糊的感觉很好啊。”

松本润此刻心情愉悦,尾音微微上扬,一时之间根本没有三十代过半男人的自觉,嗓音里带了点柔软和甜腻。看上去反而像个收不住光芒的大学生,给樱井翔一种极度怀念的熟悉感觉。

“模糊?为什么是模糊?”

樱井翔轻柔的帮他揉揉眼睛,松本润放松的仰着头,人类脆弱的脖颈和泛红的喉结就暴露在他的眼前。

松本润胡乱哼了两句,措好词才回答。

“模糊的时候,就看不见很多错误和区别了。”他说,“善与恶,你们和我们,肉体和机械。所有生命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

樱井翔松开手,和松本润那双充满雾气的眼睛对视,突然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是无法形容它。

他想用“喜爱”这个词来着。

这是人类的词汇,不该属于他认知的范围。

而樱井翔隐约想起来,“喜欢”,似乎就是他犯下的错。

4. 想象

“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松本润顶着被樱井翔注视的压力整整一周后,终于忍不住抬头问他。

樱井翔这几天仿佛是改了性子,不再总是蹲在驾驶舱旁边看星星,而是花了好多时间打量松本润。那双总是有数据在流动的机械眼睛看的松本润一阵发毛。

樱井翔很自然的收回视线,给他添了一杯热水。

“你和我最开始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他说,“虽然听上去不太可信,但你让我觉得很熟悉。”

松本润捧着热水杯乐。

“仿生人可是不被允许‘想象’的。人类不允许你们拥有过于高级的智慧,你说的应该叫‘数据分析’。”

“我明白,我有点越界了。但我们这是在太空,如果你不说,这只会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樱井翔低低头,又习惯性的把松本润圈在那个桌子前,低头看着他怀里的瘦弱的博士,“你不喜欢我‘想象’吗?”

松本润习惯他总是这样有点亲密的行为,倒也没说什么,仰着脸跟他对视。

“你先说说你在想什么。”

樱井翔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这时候倒是突然有点卡壳。

“想……想很多东西。”他伸手玩松本润软软的头发,“有时候会想外面的星星上会不会也有人在准备旅行,会想晚上该给你做点什么东西吃……或者,你什么时候能忙完手上的工作呢?会不会抬头跟我对视?”

他顿了顿:“有时候还会想……你在想点什么呢?”

“听上去怎么都是跟我有关的内容?”松本润笑眯眯的听着他说话,伸手安抚性的摸摸樱井翔的脑袋,“你自己呢?为什么不想想跟你自己有关的事情?”

樱井翔似乎是觉得松本润的这个动作让他感到舒服,于是逮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好好感受了一下这种温度。

“我不知道。”樱井翔有点迷茫,“我没接触过什么人,从我醒过来,我身边的人就都跟我说着同样的话。他们说我有任务,说我是铁皮做的,说让我听话,让我做程序里设定的事情就好。他们都冷冰冰的,不停地重复这些内容。我有时候会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机器人。但你不一样,你对我很好,你是热的。”

尽管他的命运是扼杀这唯一的热源。

松本润沉吟了好一会儿。

事实上,他也没有想到今天这个局面。

他不记得自己最初想要发明仿生人出来的意义是什么,只是听同事说,他有那么一年的时间,发疯一样把自己锁在一间实验室里,除了喘气就只知道研究这项技术。

那时候他吃饭和喝水全靠助手强行给他接的管子,忙起来的时候两天就只喝了一袋营养液。更别说睡觉,睡觉基本靠身体实在撑不住自行晕倒。

但当第一个仿生人制作成功之后,他就像是忽然放下了什么似的,不再忙碌,不再心急,但看上去却更加令人担心。因为松本润那会儿似乎失去了精神支撑,好像连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

组织自然不可能只满足于这一个仿生人的发明,他们要求松本润制作更多更好的仿生人,用以便利人们的生活,改变工作方式。

松本润不记得自己那时候的心境,听别人说,自己好像出了大事儿,看上去万念俱灰,行将就木,不喜欢活着,也不喜欢这个世界。他的心似乎死了,几次不想活下去,都被实验室救了回来,以确保他还能用自己的才能继续发光发热。

后来他不再在意组织和机构那些勾心斗角的计谋,麻木的接了一堆工作,创造了很多惊为天人的作品。

但背地里,他根本不知道这些精巧的仿生人被用于战争,用于幻想的爱情,用于侮辱,用于奴役。

至于后来仿生人的存在引起争议、社会的崩溃、人类性情的转变,这些东西就算他再无所谓,也不断传到他的耳边。

他后悔过,却也觉得这糟烂的世界于他没有意义。

“我的初衷不是这样的……”松本润叹气,“我理解,不经思考就把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是最不负责任的行为。”

樱井翔捏捏他的掌心。

“不是你的错。”他眼睛里的数据停滞了一瞬间,然后再次缓缓流淌,“你很好,我也很好。是这个世界还没有做好迎接我们的准备。”

松本润一愣。

这感觉太熟悉了。

樱井翔看他,耳朵里的嗡鸣声让他有点意识恍惚。

“松本博士,我的头好痛,但看着你的时候,会好受很多。”

松本润的脑袋也开始隐隐作痛,好像这句话,他曾经在哪儿听过。

5. 草莓

松本润虽然对感情的事情没上过心,但是多少也能看出来樱井翔对自己略微抱有好感的态度。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样的感情,好在樱井翔操作系统很强大,上下对着松本润扫一眼就知道有些东西不该说出来让松本润为难。

但樱井翔系统里本也不该有类似“喜欢”或者“爱”之类的设计,他或许能读得懂空气,却也无法掩藏自己对松本润的喜爱和向往。更何况他还有任务在身,一时之间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该如何正确的去对待这个博士。

一向聪明利落的仿生人,竟也要像毛头小子一样,有些笨拙的表达自己的心情。

樱井翔开始变着法儿的给松本润搞来一些小玩意儿,他查过,有些不同的种族之间,就是这样报恩或表达喜爱的。

坚硬的钢铁在他手里变的柔软无比,松本润在忙的时候,他就自己坐在旁边在脑海里看《小王子》,一边看一边用手边各种材质的废料给松本润做小玫瑰花,做小狐狸,做小男孩。

他会记得松本润说觉得漂亮的星球,完美的画下来,然后在太空舱里贴的到处都是。

松本润就笑着看他折腾,不说破,觉得就这样把流放过成旅行似乎也挺好的。

有天睡前,樱井翔竟然还变戏法儿似的摸了一盒草莓出来,展示给松本润看。

别的小玩意儿都是意料之内,这草莓在太空里倒真是个稀罕物件,松本润一下子没了睡意,在黑暗里借着星光好奇的看这草莓。

“草莓?哪里来的?”

樱井翔恍惚了一下,然后迅速回过神来,弯着眼睛看松本润。

“上飞船前准备的。”他帮松本去了蒂,往松本手里塞,“用了最新的保鲜技术,再撑个一年半载的也没有关系。”

松本润有点惊喜,他天天喝营养剂,这下突然见到水果,竟觉得这新鲜的草莓似乎是他和地球文明的最后一点联系,好像成为了一线存活过的证明似的。

他缩在被窝里,小口尝了一下这草莓,酸酸甜甜的感觉顺着口腔传遍全身,让他舒服的打了个颤。

“好吃吗?”

樱井翔坐在他床边,看松本润裹的像个蚕宝宝,眼睛亮亮的吃草莓。

“太好吃了……”松本润感慨,“感觉好像活过来了。”

他思考了一下,有点舍不得:“剩下的收起来吧,吃一个过过瘾就好了。后面的旅途还有很久,留着以后吃。”

“吃吧。”樱井翔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帮他掖好被子,“还有不少,我会留下种子来种。如果你喜欢的话,就算都吃完了我也会想办法去给你找。”

松本润又把那个草莓小口吃掉,餮足的舔指头上的红色汁水,看的樱井翔眼里的数据流一瞬间似乎变成了金色。

“想办法给我找?”他的眼睛映着星河,在宇宙漫长的黑夜中闪着光,“在这种地方,你上哪里去给我找?”

樱井翔看着他,想了一会儿。

“宇宙这么大,总会有一个全是种草莓的星球吧。我带你去吃个够,吃到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草莓。”

“……这听上去太傻了。”松本润终于开怀大笑了出来,“然后呢?”

“然后?”樱井翔按了按耳朵,“然后我们去找橘子星,葡萄星,提拉米苏星……”

松本润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很开心。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他逗樱井翔。

“喜欢。”

樱井翔有点心不在焉,他低头,手心里握着一个小小的芯片。

这是他今天在一盒草莓中找到的,他迷茫了一会儿,然后逐渐意识到这堆草莓也许是障眼法,这张芯片才是他来见松本润真正的意义。

他隐隐约约记得,这是上一次格式化前,自己在机构的命令下做宇宙旅行准备工作时,藏起来的。

里面大概是一个巨大的秘密,是这场流亡中,一个不被期待的变数。

“喜欢?”松本润缩回被子里脸红了一会儿,又探出头来看他,“是喜欢还是爱呢?”

樱井翔收回思绪,把芯片藏到身后,愣了愣。

“我不知道。这超出我的处理范围了,博士。”

松本润喜欢看他回答不出问题时有点愣愣的表情,开心的用被子捂着脸笑了好一会儿,抬头却在黑暗中对上樱井翔无比认真的表情。

“博士,如果我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你会不会相信我?”樱井翔紧紧抓着芯片,眼里似乎翻涌着无尽的痛苦。

“嗯?”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警铃大响。

6. 深海飞行

松本润反应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樱井翔已经在排查飞船的问题了。

他抿了抿嘴,把不宁的心绪压下来,裹了件外套走到樱井翔身边去看。

“怎么了?”

“好像是被一块碎石撞到了,”樱井翔飞快的在操作台上排查着,“舱门附近有块板子松动,我得出一次舱。”

“出舱?”松本润拉住他,“你疯了?少说也得找个地方先停靠下来再说吧。”

“停靠不了。”樱井翔收拾着开始穿宇航服,“这飞船……设定了程式,不到目的地前,我没有权限让它停下来。”

松本润搓搓脸,有些事情差不多想明白了。

不管他是不是犯过错,又或者他手里真的掌控了什么过于重要的东西,那颗苟延残喘地球上的其他生命体是真的不想让他活下来。

“不行,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出舱。”松本润走过去,抱了另一套宇航服往自己身上套,“太危险了,你知道我们现在时速多少吗?”

“这是最新型的宇航服,我是仿生人,时速再快上一倍也没有关系。”

“放屁。”松本润拉着樱井翔的手让他帮自己穿,“你少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你这要是失手丢了,谁给我种草莓?”

樱井翔没法,笑笑帮他带好头盔。

“博士?”准备做的差不多,当松本润在樱井翔身上一圈一圈的套绳子的时候,樱井翔伸手敲敲他的透明头盔,“在担心我吗?”

“在担心以后没有草莓吃。”松本润确认了通讯器没有问题,给樱井翔缠好了绳子,又把末端缠在自己的身上。

舱门打开,樱井翔把绳子通过挂钩勾在舱门外,轻松的跃出,抓着把手漂浮。

他回头看,难得一见松本博士有些害怕的样子。

“别怕,”他说,“手给我,我会接着你。”

“这能不怕吗?”松本润瞪他,咬了咬牙,干脆一伸手,闭着眼睛跳出了舱,“回去我要吃三盒草莓!”

樱井翔确定松本润握好扶手之后,便慢悠悠往出问题的地方移动。

“不留存货了?”

松本润看的出他在缓解自己的恐惧,于是也梗着脖子杠回去。

“不留不留。我想明白了,人生无常,早吃早享受!”

“有道理。”樱井翔翻出工具,抵御住耳边的嗡鸣,尽量平稳快速的维修,“晚上我们一起挑一下,你看看你还有什么喜欢吃的,我们全都吃了。”

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大概就是一个螺丝有些松动,导致舱门附近的一片外壳稍微有点变形。

这种程度甚至都不用什么高级的工具,樱井翔徒手就能给它掰回去。

他差不多修整了一下,又把整架飞船扫描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去看松本润。

松本润虽然怕的不行,但对能够直接漂浮在宇宙中这件事还是感觉很奇妙。

他故意把脚高高的翘起来,像鸟一样侧着身子与飞船平行,假装自己真的在飞翔。

樱井翔看的心念一动,把手伸过去。

“手给我。”

“什么?”

“手,两只。”樱井翔说,“我带你飞,你相信我吗?”

事实上,他说这句话,本来就有点想逗松本润的意思,已经做好了对方开口骂他的准备了。

松本润定定的看着他的手,没吭声。

正当樱井翔觉得有点尴尬,想要找个借口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松本润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然后缓慢的松开了另外一只抓着舱门的手,也递到了樱井翔的手上。

核心部件被烧灼的感觉再次袭上樱井翔那颗机械心脏,他紧紧握住松本润的两只手,耳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们正处在一片没有什么杂乱物质的安全地带,四下里,从未知星球发射的光照过来,点燃这一小片宇宙。既黑暗,又明亮。

松本润缓慢的漂浮在樱井翔的身边,被镌刻在光的中央,留下一道难于言状的绚烂投影。

他像一尾鱼,飞行在深海中,来自宇宙的光通过他的尾鳍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幻象,跨越光年,去往不同的角落降下甘霖和神迹。

宇宙无法传声,但分明有肃穆而虔诚的祷词传来,赞美这一刻盛放的希冀。

樱井想,此后,这道身影将在这幢海底巨大的镜子迷宫中无限反射,向不同的星球跃迁,恒久的被困在宇宙中,金刚不坏,万寿无疆。

可他忽然记起自己口袋里的小小芯片。

樱井不记得里面记载了什么东西,他只觉得,里面的东西真的很重要。

对自己,对松本润。

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就这样破坏规则,在一个无法被监视到的地方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松本润,把那张芯片连着自己的心全都交给松本润。

松本润沉迷科学,也许他还没有见过仿生人的真心,可能像草莓一样,他的心在这片浩瀚汪洋中,也是个稀罕物什。

就算松本润不要也没关系,他的心是最坚硬的合金做的,多受几次打击也无所谓。

尽管这样的想法听上去可笑又毫不科学。

但经历过两次格式化,撑过数次无法言说的痛苦,樱井翔竟然还能记得这张芯片的重要性,迟疑于松本润带来的熟悉感,大概这本身就不是什么科学的事情。

樱井翔牵着松本润的手,仿佛两只静止的海鸟。极冷的星似乎在向他们坠落,从马特鲁沙漠的高空,一路飞向深海。

他左手握着一颗红莓,右手是星辰和大海。

信息不再流动,嗡鸣消失。

他想,他想。

去他娘的科学,我的太阳来了。

樱井翔透不过气来,他的手里握着一条最高级别的碳基生命,是创造他的父,也是温暖他的人。

好像他抓住了更高文明的一角,也好像他掐住了一座神的命脉。

松本三十六年沉重的生命维系在樱井翔一只机械手臂里,如果可以,他能够轻而易举的在这里杀死松本。

一切来到生命降临的源头,是新生,也是毁灭。

光影叠加,他似乎看到了宇宙坍缩回最初的起源。

巨像从天而降,有人偷吃了禁果,有人趟过沙漠。

天秤倾斜,洪水猛兽惊天而起,火海吞噬生命。

文明和野蛮再次交织,从海螺里传出一声叹息。神明经历漫长的世纪,终于重历新生,于死亡深处创造希望,种下文明的一株新芽。

这种感觉过于震撼,是跳脱在程式和数据之外,让樱井翔作为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类感受到的冲击。

也许宇宙没有边际,但在此刻,仿生人和人类的生命平等,他们十指交缠,自己的一颗心脏切实在宇宙的正中心,激烈的跳动着。

振聋发聩,沸反盈天。

樱井翔一颗心烧的发疼,他把松本润抓回自己的身边,轻轻探过去,隔着两个笨重的头盔,小心翼翼的去亲吻松本润。

“我好嫉妒。”他有点颤抖的声音传来,微微失真,“我大概只能吻到你的脸颊,最多是唇舌。一想到那颗草莓先于我,已经入侵进了你的体内,我就嫉妒的发慌。”

万籁俱寂,松本润的呼吸声无法响彻整个宇宙,只是透过特殊的频道,轻飘飘的传到握着他的无机生命体的耳中:

“草莓会消失,”他说,“你不会。”

7. 芯片

舱内的灯光暗下来,松本润刚刚入睡。

樱井翔陪着他聊了很久,好像松本润博士有一段时间没跟人说话了似的,突然开口,想说的话就倒豆子似的颠三倒四一股脑的流了出来。

仿生人有极大的知识库存,也擅长分析别人的情绪,总能很迅速的找到合适的话题,也不会让气氛突然冷下来。

“我好久没有跟人说这么多话了,”松本润睡之前笑笑,从被窝里伸出手,拉住樱井翔一根手指,“你和那些死物不一样,不太像个机器,倒像是和我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似的。”

“松本博士的朋友应该都很优秀吧。”

樱井翔任由他抓着,坐在松本润床边帮他盖好被子。

“嗯……记不得了。但今天我很开心。”松本润捏捏他的手指,“是我失去记忆以来,过的最开心的一天。”

樱井翔轻吻他额头。

“睡吧,博士。”

“樱井。”

“嗯?”

“是喜欢吧?”松本润闭着眼睛喃喃,“可不要是爱啊。”

樱井翔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他们毕竟不是一路人,身份不同,立场不同。

但说到底,这可能只是松本润无聊时候的恶劣玩笑,他叨叨过好几次。

“我不知道,博士。”樱井翔习惯他的玩笑,也很狡猾的用玩笑话绕过去,说,“又不是你说不是爱,就真的不会是爱。你提倡尊重仿生人的人权,不能强迫我表达不属于我的想法。”

松本润憋着笑缩进被子里。

“真能啰嗦,晚安。”

樱井翔陪着他入睡,确认松本润完全睡着之后,才慢慢把手抽出来。

松本润今天过了很美好的一天,现在警惕性很低,樱井翔完全有机会瞒过松本去检查一下那张芯片。

他怕被监视,不敢使用自己的系统,只能翻出松本润的旧电脑,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它正常读取。

读取完成后,屏幕上跳出一个输入框,要求填写一串16位的密码。

樱井翔思考了好一会儿,把和松本润相关的数字全部输入了一遍,也没能成功打开。

这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调查过自己身体里的病毒代码,在最后一行中,有一串长达16位的数字。

如果这串数字能解开这张芯片的话,也许这场“旅行”背后隐藏的阴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数字输入,他敲响回车。屏幕上跳出的绿色加载字符证明了他猜测的正确,他焦急的等待,不清楚接下来会看到什么。

可樱井翔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看到一封写于十年前的电子信件。

和所有绿岛电视台的垃圾肥皂剧剧情一样,这封信也有一个标准的开头:

“如果有人看到了这封信,我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

樱井翔习惯性撇撇嘴,但接下来的内容,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请不要担心,死亡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你体内的病毒是我编写的,抱歉要用伤害你的方式来达到目的。你可能已经意识到了,只要接近松本润就会受到警告。对于组织来说,这串病毒是提醒你完成命令的方式,但事实上,我的本意是提醒你把芯片交还给松本润。我不知道你是第几代的樱井翔,是否还保留着一点对过去事情的认知。实验室不会放过你,你可能已经被清洗过记忆。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请你相信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松本润,他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无法向你表达这种心情,但我相信,不管你以什么形式的生命呈现在世界上,只要你还在用‘樱井翔’这个身份存在着,你就会无条件的爱上他。”

“请妥善保管这张芯片,这里面装着我所有的心血。如果这并不是一个安全的环境,请继续完善计划,并将这枚芯片传递下去。我乞求你,一旦你确保自己完全安全,请迅速删除这封信件,并把芯片交给松本润。”

“这是一份礼物,更是一份承诺。承诺要给他一个更好的,能够接受读着这封信的你,也能接受松本润的世界。”

“接下来,松本润可能面临着被实验所结束生命的威胁。他们可能会用我的死亡来刺激他,企图让他万念俱灰自我毁灭。但请给松本润信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打倒他,我不能,死亡亦不能。他将是最伟大的先驱者,你骄傲的爱人。”

“你拥有我的所有信任,而松本润拥有整个人类的希望。静候佳音,期待着我们共同的美好明天。”

这封信写的不明不白,仿生人看的迷迷蒙蒙,直到把滚动条拖到最后,看到落款的时候,才单抽一口凉气。

落款:

“敬具,新东京仿生生命科研所,樱井翔博士。”

仿生人的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变成了一个需要呼吸人类一般。他的系统一时间产生紊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信息。

他活过,爱过,甚至连困扰他许久的命令和病毒都是另一个自己计划中的一部分。

樱井翔,曾经也是一个人类。

一些记忆碎片逐渐翻涌进入他的脑海,他似乎想明白了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片田地,又觉得太过虚无,是不可能的幻想。

樱井翔焦急的往下翻着,发现这封信的后面甚至还跟着一长串写的乱七八糟的话。

“去找松本润。”

“你爱他。”

“松本润,交给松本润。樱井翔爱他。”

“你是樱井翔,不要忘了松本润。”

“这是送给松本润的礼物。”

“去找他。”

“松本润……樱井翔计划安全……保证松本润……”

诸如此类的内容还有整整一百八十三条,口吻看上去并不是在同一个时间段,讲到最后甚至前言不搭后语,像是系统被严重损毁的仿生人。

但全部信息似乎都在不停的叙说着两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樱井翔爱松本润。

樱井翔需要松本润活着。

樱井翔微微睁大双眼。

后台记录显示这封信以及后面的信息跨度长达整整十年,并不断的在被补充。他不止被清洗过两次记忆,十年里,他经历过一百八十三次这样的清洗。

外加真实的,最初的一次——死亡。

这十年时间中,前一百三十八次樱井翔的意识像是一群接力手,不停的完善着计划,转移着芯片。直到拥有第一百三十八号记忆的樱井把芯片放进了草莓盒子中,然后第一百三十九号的自己,安全而成功的站在了松本润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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